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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凡爾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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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現在我在凡爾登戰線的掩蔽部裏面給你寫這封信。德國人發起了持續的炮擊,他們大概集結了幾千門大炮,晝夜不停的轟擊我們。如果膽子夠大,敢於探頭朝外看的話。就可以看見德國人炮火炸起的火焰墻,慢慢的向我們戰線的縱深犁過來。幸好在德國人炮擊發起之前,我們灼然司令已經命令我們放棄了一線的野戰陣地,收縮了回來。德國人第一天打了許多萬發的炮彈,但是都落空了。

他們的遠射程的重炮主要打擊的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一個個要塞,還想誘使我們的炮群反擊。但是我們的大炮一直沈默著沒有還擊。兩天了,德國鬼子沒有上來,我們堅決不會開火。就忍受著所有的這一切。

很難和你形容在如此密集的炮火下我們是什麽樣的感受。一開始就覺得天崩地裂一樣。那轟轟隆隆的爆炸聲音就象在你的心裏狠狠敲打。特別是當大口徑炮彈命中我們掩蔽部附近的時候。法國人用洋灰鋼骨建造起來的強固工事,似乎隨時都會散架一樣!爆炸聲震得你耳朵什麽也聽不見,不少弟兄都口鼻流血。工事四處都震出裂縫,蓄水池裏面的存水都漏個精光。電話接通一次就斷一次,而每一次的重新能夠聯絡得上。都是要好幾個查線兵弟兄的生命!我們這個排四十個弟兄,據守一個排據點,現在震死了一個,取水取飯的時候死了一個,傷了一個。大家整天都躲在掩蔽部裏面,只有很少的水,幹糧都變得難以下咽。只有炮火偶爾稀疏一點的時候,才到外面的戰壕裏面觀察一下。東海兄的排據點被一發重型臼炮的炮彈命中,他們的掩蔽部變成了一個直徑十多米達的深坑,已經找不到他們弟兄的身影了。這一點是德國人三百八十,或者四百六十公厘的重型大炮幹的事情。我們弟兄們都知道,什麽時候輪到我們攤上這一發的時候,就是我們進徐州昭忠祠的時候了。

但是從上到下,仍然士氣高昂。對每天劈頭蓋臉的炮擊也變得習慣無所謂了。我們是總統率領下的不敗國防軍,要為中華民族血戰出一個天下出來!當我們認識的時候,你的同學嘲笑我們這些才畢業的青年軍官似乎一個個眼睛都長在頭頂上面。是的,的確我們有這種傲氣和責任感。這種犧牲,是我們應當付出的。

蘭,這封信是我在掩蔽部,借著自己的膝頭,在炮聲伴奏中匆匆寫就的。字跡散亂,你不要見笑。誰也不知道這封信是不是我最後給你留下的話。我們認識未久,卻已情投意合。奈何國運未寧,我實在不能伴你左右,消磨青年意氣。在南京碼頭登船之時,我看到你在人群當中扶著我老父老母向我招手,含淚帶笑。汽笛一聲長鳴,就是天各東西。想起斯情斯景,縱是鐵漢,也不能不心如刀割!

我們在歐洲血戰,從來都是為的自己的祖國,為的是你這樣的愛人!縱死,亦無所憾。家中老父老母,自然有國家奉養。我實毫無牽掛。惟努力在戰場上為我國家爭榮譽,為軍人爭人格。蘭,如當我沒後,萬不可牽掛我過久。祖國之大,當另有人如我一般疼你愛你!惟當每年冬至清明,給我燒化一些紙錢,就足以讓我含笑九泉了。

軍郵員不知何時能到,此信不知何時會到你手中。在滿天烽煙當中想著你如百合一般的容顏,想著萬裏之外的祖國,想著白發老父老母,渾忘記大戰犧牲就在眼前。讓東海兄地下有知,寧不笑我癡絕焉?”

此信摘自中華民國一戰叢書之《戰地書信集》,1928年出版。寫此封信的是林良鋒烈士。林良鋒中尉在1916年2月27日的德軍攻擊中,被火焰噴射器燒中殉國。年只23歲。

德國人持久的炮擊給遠征軍的一線守備部隊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德國人以他們一貫的精密。保持著每天二十萬發各型炮彈的發射數量。從前到後的反覆耕犁著遠征軍守備的戰線。從白晝到黑夜,這裏的炮聲從來沒有停息過。似乎德國人就準備用炮彈將遠征軍從歐洲抹去一樣!而遠征軍所擁有的炮兵力量,卻一直不敢還擊。還有幾百門遠射程的德國重炮一直在虎視眈眈的等著他們呢!德國的炮兵觀察員占據了他們戰線的制高點。一直等著遠征軍炮兵還擊,然後引導自己的炮兵火力打掉遠征軍的炮兵力量。所以這些遠遠居於劣勢的火炮,必須留到關鍵的時候才能使用!

遠征軍——中國國防軍從建軍開始,第一次是這樣在戰場上面被敵人的炮火毫無還手之力的按住了狠揍。但也只能咬牙苦撐,等待著德國人可能的步兵攻擊。除了空中力量還能努力的在空中激戰,壓制著德國人的空中偵察力量。現在真的只有幹挺著挨揍!遠征軍上下,作為一支純粹的攻擊力量,建軍開始就把攻擊精神灌輸到血液裏面的軍隊,從來沒有感到過這樣的窩火。德國人的炮擊已經持續了整整的三天,地面被德國人的炮火肆虐,空中交戰也打得血腥而殘酷。德國人努力的再奪取戰場上面全部的控制權。三個陸航中隊,僅僅三天就損失了一半的飛機還有二十二名飛行員。大家都繃緊了神經等待著德國人隨時會到來的大規模步兵潮水一般的攻擊。總指揮部就是每天盯著增援部隊到了哪裏。不僅僅是他們,協約國總部也焦急萬分的註意著這裏,全盤的戰局都跟著調整。就是擔心遠征軍這單薄的力量擋不住占據絕對優勢的德國軍隊的沖擊,那麽就真的大事去矣!貝當集團軍兩個師的部分步兵團已經抵達了凡爾登的後方,但是他們匆忙行動,只攜帶了步兵武器,還是缺少現在遠征軍急需的炮兵力量!以步兵抵抗德國人的步炮聯合攻擊,誰都知道是肯定支撐不住的!

在協約國上下一片緊張的時候,凡爾登的戰事終於進展到了第四天。

德國人的炮火已經完全的集中在了凡爾登的要塞防禦體系上面,整個要塞落彈如雨。防禦體系被打得千瘡百孔,傷亡在直線上升。而德國人已經全面推進占領了遠征軍放棄的一線陣地,他們的步兵攻擊集群,已經推進到了要塞區主防禦線的面前。這是一條有五個炮臺和縱橫其中的戰壕體系組成的防禦工事。兩個師的中國軍隊分布其中,拱衛著整條防禦線的稍稍靠後,地勢最高的要點杜利蒙特炮臺。在這個要點上面,據守的部隊是十一師三十三團這麽一支相當老牌的優秀部隊,加上配屬的戰鬥工兵二團一營,總部直屬唐努烏梁團特遣營。還集中了相當的迫擊炮、速射炮、輕重機關槍。炮臺前面敷設了寬厚的鹿砦、鐵絲網、還有雷區。德國人沒日沒夜的炮火打擊,已經將防禦體系的障礙物摧毀得差不多了。部隊的傷亡也很慘重,按照在一線掌握部隊的李睿估計,現在部隊最多還剩下百分之七十的戰鬥力量!三天的炮擊,即是這麽堅固的要塞工事保護,也死傷了二三千的官兵!還有不少人的戰鬥意志被炮擊轟得崩潰,只會在掩蔽部裏面發抖!而且還從來沒有停止炮火給遠征軍以修補的餘地。整條戰線,幾乎就是赤裸裸面對著德國人的進攻大軍。

而步兵進攻,終於在威廉親王的強烈要求下到來了。

1916年2月24日淩晨。一直在遠征軍守備部隊頭頂上肆虐的炮火突然向縱深進行了延伸射擊。讓那些已經習慣了頭頂滿天都是彈片飛舞,炮彈爆炸聲音的遠征軍官兵都覺得有些不適應。所有人的眼光都互相疑惑的看著。軍官們忙借著這個機會命令通訊兵去查線,讓通訊網能夠部分的恢覆功能。這個時候已經是晨光微露。德國人的戰線上面突然升起了此起彼伏的信號彈。各種顏色的信號彈高高掛在天際上面。這下那些已經被震昏了的遠征軍軍官們才有些遲鈍的反應了過來,德國人的步兵攻擊就在眼前了!

尖利的哨子的聲音響徹了整條戰線,守備方的信號彈也一發發的升空。在電話網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時候,只有用這種方法通知部隊,進入陣地,準備迎接德國人的攻擊!灰頭土臉的士兵們正湧向戰壕的時候。德國人的迫擊炮火力還有部分山野炮又是一陣壓制性的急襲。頓時又是一片的血肉橫飛。然後在微露晨曦的天際背影,就看到一群群的德國兵的頭盔在那裏閃動!軍官們滿臉是汗的大聲下達著命令,頂著德國人的炮火也要進入陣地!士兵們扛著武器和彈藥,冒著橫飛的彈雨沖進戰壕,要塞裏面的各個火力點也各自就位。三天的炮擊下來,原來又長又深的戰壕體系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有的一人多深,有原木胸墻加固得戰壕,已經被打得只剩下了半人深!

在防線前面,幾處樹林已經被打得光禿禿的了,只有焦黑的木樁還在那裏燃燒。地面上全是坑坑窪窪的彈洞。已經成了月球表面一樣的地形。障礙物已經被炮火掀得無影無蹤。而德國人的鋼盔,就在遠處不祥的閃動。這是一支多麽龐大的步兵攻擊力量啊!這些德國兵扛著槍,排成相當密集的隊形,大搖大擺的向前運動。估計至少有七八個團的步兵全線展開了進攻!要塞的觀察哨還註意到,在不遠處的那條河流上面,已經架起了十幾座浮橋,還有大隊的德國兵在浮橋上面源源不斷的進入進攻出發陣地。三天的恐怖炮擊,這麽大的炮兵力量使用下來,他們估計中國人已經沒有了能夠堅持抵抗的力量了吧!

李睿大概已經是協約國軍隊當中,指揮位置離德國人的步兵最近的高級軍官了,他守在杜利蒙特炮臺的一處鋼帽堡觀察哨裏面。周圍待命的全是通訊兵和傳令兵。還有他手下的幕僚們。他和與他在一起的遠征軍第二軍軍長張志鶴都守著一架炮隊鏡,看著德國人寬廣而囂張的進攻陣容。恨恨的罵了一句:“他媽的,德國佬真以為咱們夾著尾巴逃跑了?發信號彈,集火殺傷杜利蒙特炮臺正前方德軍攻擊隊伍的主力。至少有三個團堆在了這麽一個狹小的正面,他當真欺負咱們沒人了?同時命令後方炮兵,只要信號彈一上天。集中轟擊咱們戰線面前一百米區域,沖過炮火線的德國人,咱們就用機關槍招呼他們!炮兵一開始射擊,步兵全線開火!另外聯系後方總部,預備隊隨時準備加入戰場!防禦工事被打成了這樣,只要一打交手戰,肯定就是最慘烈的傷亡。這裏就是一個絞肉機,需要人命朝裏面填!”

遠征軍的軍官士兵們趴在已經被打得殘破的戰壕裏面,一架架的重機關槍已經裝上了彈帶,一門門的迫擊炮蓄勢待發。天色越來越亮。德國人已經迫得越來越近。進攻隊列嘩的拉得更開了。左右翼的前哨陣地已經有槍炮聲傳了出來。正在緊張的準備開火的時候。遠征軍的炮兵終於開始怒吼了!一發發的炮彈呼嘯而至,帶著這幾天的全部怨氣砸在了德國人密集的進攻隊形當中。戰場上面一片德國口音的慘叫聲音。那些帶著尖頂舊式頭盔或者1916式新鋼盔的德國漢斯們吱哇亂叫著散開隊形,從便步的前進頓時就變成了全力的沖擊。但是遠征軍的炮兵火力早就經過了嚴密的編成,這一陣炮火來得又密又急。他們還是遭受了最慘烈得打擊!幾百門火炮,以超頻率的發射,仍然在德國人的進攻隊列當中,織成了一片炮火的高墻!步兵的火力也前線打開,重機關槍在整條戰線上打出了千百道的火舌,迫擊炮沈悶的吼叫著,加入了這場殺戮當中。德國人也許是太迷信他們克虜伯大炮的威力了。沒想到這些守軍,在三天半的全力炮擊下,還有這樣的抵抗烈度!

德國人的步兵在慘烈的傷亡當中,仍然全力沖過了遠征軍的炮火封鎖。他們早就準備完畢的遠射程重炮,也在炮兵觀察員的指引下立即開始了反炮兵作戰。遠征軍的遠射程重炮雖然不多。但是仍然努力的進行著還擊。這個時候已經不可能保持任何的實力了!這次提前的步兵攻擊是威廉親王強行推動的,他給部隊長下達的死命令是今天必須要推進到杜利蒙特炮臺腳下,凡爾登戰役開始的第五天就必須要占領這個要點!所以攻擊的德國步兵在這樣大的殺傷下,仍然吼叫著前仆後繼的向前沖鋒。這些穿著大衣的灰色家夥。同樣是一群優秀的軍人!整條戰線從前到後,已經完全打開了鍋。

失去了障礙物和雷區掩護的遠征軍,幾乎是一開始就和這些德國步兵打起了交手戰。封鎖的炮火雖然密集。但是從炮火後面湧出來的德國步兵似乎就是無窮無盡!機關槍超頻率的發射著。一群群的德國步兵滾到在地上,但是後面的人越過他們的屍體,扭曲著臉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仍然在拼命前進!灰色的人潮似乎就要把凡爾登戰線淹沒似的,迎著戰線上面噴吐的火舌不斷推進。在有些戰線,德國人已經沖進了戰壕,雙方的步兵的刺刀和工兵鏟就拼殺在了一起!個子高大的德國兵,還有相對而言矮小結實的中國兵扭打在一起,互相要置對方於死地。當一條戰壕被德國兵的浪潮淹沒之後,逆襲的中國兵也頓時就湧了上去!炮臺的火力也全部向這裏集中。每一處被突破了,就被杜利蒙特炮臺指揮協調的火力封住,然後再全力奪回來!步兵的交手戰一開始就是最慘烈的局面。德國人勢在必得,而中國人也絕不後退。雙方的炮火都打發了性,甚至交錯的在步兵混戰的戰線上面落下。彈片四下飛舞著,無差別的割倒每個中國和德國士兵。有的德國士兵已經越過了中國軍隊據守的掩護戰壕線,向各個炮臺發起了攻擊。但是這種無組織的瘋狂舉動,也只能讓這些步兵在炮臺前面削出來的斜坡上面死得一堆一堆的。杜利蒙特炮臺的一個重機關槍組,後來統計,倒在他們機關槍射界之內的屍體,就有五百多具!

李睿還有各個部隊的部隊長,手頭掌握的一點預備部隊,分批分批的填了進去。德國人的攻擊浪潮從天色微明的時候一直持續到下午。他們所有的預備隊終於都填了進去!而從後方向上運動的預備部隊,在德國人兇猛的炮火封鎖下,能上來的也只是少數。一個法國步兵營和一個中國步兵營增援杜利蒙特炮臺方向,穿過炮火之後,法國營還剩128個囫圇的人,中國營也不過才200多號人!其他的不是變成了屍體,就是成為了傷員丟在前進的道路上面!後方的炮群也打成了一鍋粥。壓制、反壓制、火力支援。德國人的炮火已經打垮了好些炮兵連。但是其他的炮兵連也仍然在橫飛的彈雨當中堅持裝彈,以最高的頻率射擊。一個炮兵倒下了,一個預備炮手就頂上去。有的炮班只剩下了一個帶上的炮手和一個裝彈手。但仍然在堅持著射擊!

德國人的攻擊浪潮似乎今天鐵定了心要奪取炮臺前面的掩護陣地。但是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和不斷反突擊讓他們根本在掩護陣地當中站不住腳。而且他們的隊屬火力隔得較遠,對步兵交手戰得支援派不上多大的用場。中國方面以幾個炮臺的永備火力點為骨幹,他們支援步兵的重機關槍和迫擊炮火力,幾乎就是橫掃整個戰場!德國兵多少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團堆了上來,以為可以輕松的步行占領整條戰線。結果在這裏就遇到了最頑強的抵抗!雙方在戰壕裏面死得屍山血海。一個又一個德國的攻擊團,所屬的步兵連很快打光,狼狽的撤了下去。而新的步兵團又填了上來。他們無數次的占領了掩護陣地,又無數次的被打了出來。特別是杜利蒙特炮臺前面的那段掩護陣地,三十三團的官兵一直屹立不搖。而在他們的前面,好幾個經過特別加強的德國步兵團都被打殘廢了!陣地前面,陣地裏面的德國軍人屍體堆起了一人多高。而三十三團經過今天一天的血戰,也只剩下了編制內不足百分之三十的力量!

打到夜色降臨的時候,德國人終於認輸。大規模的步兵攻擊在凡爾登戰線上面碰得頭破血流。本來預想的一次輕松攻擊後來變成了血腥的賭面子的攻擊作戰。德國人分外不能接受他們在優勢的力量下還不能打破東方劣等民族軍隊的現實!持續一天的高強度投入。讓前線的幾個主攻師當夜就撤了下去。他們可需要相當的時間去恢覆元氣了。德國人的重炮又開始全線射擊,表示著這一天步兵攻擊戰的結束。

而十一師和二十九師一天的血戰下來,在這麽高強度激戰的戰場上面,傷亡過半。而且還不能撤退下去換防,他們只有頂在這裏。直到自己和陣地一起被粉碎。增援部隊,增援的重炮,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上來?這樣的強度,這樣的傷亡。他們可堅持不了幾天!但願他們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而觀戰了一天的威廉親王同樣在戰線的另一方大發雷霆,今天的傷亡讓力主進行步兵攻擊的他同樣無法接受:“明天,明天讓魯爾突擊步兵,還有特種工兵上!一定要把中國人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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